“你说呢?”江升反问道,“不过上学的事,我会继续帮他。”
付尘宇被揍得青一块紫一块的,自己没觉得有大碍,江升找出医药箱,给他消毒上药。眉弓和嘴角贴了两块纱布,鼻梁涂上了橙色的药水。这件事上他已经很习惯了,当警察的,受点伤是家常便饭。只不过明天得肿着脸上班了,要考虑考虑怎么解释才行。
出神间,付尘宇想到还有一件事。
“那个科幻故事的结局是什么?”
还是那个娓娓道来的女声。
“我们在距离b星也就是我们母星8亿公里的地方,发现了一颗恒星。长久以来,由于横向的遮挡,我们只能观测到其他星系的恒星,但终于某一天,它出现在了我们面前。它发出红色的光芒,那本应象征温暖与富饶,但它的出现推翻了我们所有的研究成果。一直以为的恒星a星,原来只是围绕它旋转的一颗行星,而我们,只是这庞大的星系中一颗渺小的卫星。
“明白这个真相,并不能改变什么,但认知的打击是毁灭性的。我们放弃了,也接受了,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劳无功,所有的胜利都是自命不凡,在这浩瀚的宇宙里,没有人会注意到我们,也不会有人在意我们的生死存亡。生命,只是自作多情的灰尘。
“而且,我们的科技水平太落后了,远不足以拯救自己。还剩一个公转周期,明天,我们将带着无用的真理,永远地坠入蓝星系a星。而这个故事,就是我们在毁灭之前留下的遗言。”
付尘宇在车里呆坐了一阵子。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故事?你是不是想告诉我,人要认清自己的位置?我只是那颗卫星而已?”
“不,”江升摇头,“我没有想告诉你任何事情。我只是感慨,不要被眼前的东西蒙蔽双眼,患得患失,不要执着于任何,不管是人还是什么。世界还很广阔。”
“是,”付尘宇无法不认同,“你的世界,还很广阔,有羊,有狗,有马,还要往更广阔的地方去,对吗?”
半晌,他小声地又说,“可我没药可救了,我只有一条路。是我太贪心吗?”
人是有惯性的,江升摆脱了这种惯性,而付尘宇会心甘情愿地在一条路上,追寻的荣光会一直带领他走向毁灭,直到沉入宇宙的废墟。而这样的选择,对付尘宇来说未尝不是忠于自己。
江升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残忍?对任何人都付出,对任何人都绝情。我最怕你忘记我,那样我就真的孤单一人了,也怕你忘不掉我,你就不是原来的你了。”
“不用说这些……你喜欢过库灵吗?”
江升低头看向自己交握的手指。
他是逃跑过来的。这年的春天,他搬到了这个镇上生活。
他放弃了所有的事业,和他赖以生存的爱情,在这座小镇上开了一家杂货店,生意勉强过得去,挣的钱够他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小地方人也单纯,除了最开始几伙人见他是外地来的闹事被他想办法摆平了,平时就没有比东西坏了退货更麻烦的事。
出了这条街就是高山和草原,没什么生意就把店门一关往山上去。车道上偶尔能碰见成群结队的牛羊从公路中间穿行,有时能看到它们的主人,有时看不到。这里的牛羊身上都做了标记,一看就知道是哪家的。
江升在马场领养了一匹马,天生瞎了一只眼睛,江升对马场主人说今天碰见它算我好运,你帮我驯驯,以后我要骑它去旅行,名字,就叫一刀吧。
一有什么值得庆祝的事,就会开篝火晚会,江升有时候花上一点钱,寄住在当地人家里,晚上随他们一起去唱歌,胡乱跳舞,摆弄不知道汉语叫什么的弦乐器和鼓,喝最香醇的酒,然后两三点钟在依旧热闹的人群里,找到同样也在寻找他的同伴。
他们背对篝火,顺流而上或穿过河岸,去到年轻人无人的家里。他的家人还在晚会上。他们在这里隐秘地快乐,寒冷的夜里干柴烈火,对方的长发挠得他脸痒心也痒,抓着那双粗糙的手让他抚摸自己,和汗味还有野生动物的气味翻滚痴缠,难言的过往在遥远的海浪里翻滚,而这深山幽谷里,自古以来就没有海的气味。
他随意问过,家里人会让你和汉族女孩结婚吗。
库灵回答,他们会很谨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