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声不是尚明裕的。
一众奴才奴婢跪地哭着求情,尚裘闭目无言,尚夫人热泪盈眶,转过身捂住心口,实在看不下去。
尚明裕的脸白得像个死人,孟皋觉得陌生。每一棍下去,身体剧烈抖动,他却咬破下唇一声不吭,血在唇纹里凝固,已不再知痛。血水浸湿他身后的袴,有的滴落成花,有的顺流而下。
孟皋拦下行棍的,叫来两人将尚明裕小心架起来扶回屋去。
一地的血在地上拖,断断续续。
路过尚裘时,尚明裕咬着牙道:“爹,我这回,打了借条,压在你的剑下,日后……还……”
每一个字都十分吃力,他却固执地要说完才敢昏过去。
尚裘睁眼,清浅打转,心底五味杂陈。
人已经昏死了,袴下是血肉模糊,大夫处理完尚明裕的伤,又往他嘴里推入参片,点上安神香,才算妥善。
杨起搬来椅子,孟皋就座守在床边,斥退其余闲杂人等,只留下杨起伺候,杨起打来热水,沾湿帕子要替尚明裕擦拭,孟皋手一伸,道:“我来。”
杨起双手递去湿帕。
拿惯弓箭与刀剑的手十分粗粝,落在那人额角、秀眉与紧闭的双目时却轻若棉絮。他的下唇皱瘪严重,血已经干成红褐色,宛如一件绝美的银器上生了斑斑锈迹,太不真实。
湿巾犹豫着,贴在他的双唇,锈色折磨着唇纹,换了好几轮水都擦不净,孟皋把湿巾重新扔回盆里,水花溅出不少愤恨。
指腹碰在那唇上,冷得骇人。从前尚明裕摩擦着孟皋的手为人取暖,而今这只手暖了,在他的唇上小心地磨,希望能生出暖意。
门猝然开了,孟皋猛地收手看去。
一名小厮端着药碗前来,脸上泪痕未干。
有些眼熟。孟皋心想。
那小厮放下药碗要走,孟皋乍问:“林朗?”
林朗赶紧拿袖子擦去泪痕,吸吸鼻子转身行礼,哑声说:“是……是。殿下有何吩咐?”
孟皋审视他,当年落水的毛小子如今出挑得越发端正,又问:“你姐姐如何?”
“回殿下,姐姐一切安好,只是行动不便,特意叫我来看看公子。”他忽而想起什么,从袖里掏出一只鼓起的纸包,恭敬递给孟皋,“姐姐还交代我将此物交予殿下。”
孟皋静默片刻才伸手去接,声音冷了几分,“以后不用来了,这里有杨起。”
林朗一愣,忍不住抬头同孟皋对视一眼,烛火在孟皋的眼中烧得猩红,实在是个赤面恶鬼,他连忙低头,陡生寒意,回应了好几声“是”,逃也似的出门。
孟皋将手中的纸包随手扔在桌上,憋得慌,便让杨起开窗,燥热的风又硬生生把人给闷坏。
褐色的药汁死气沉沉,不像是能救人的,味还冲,将孟皋一张脸都熏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