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婷已被逼上绝路,像楚汉争霸被逼在垓下,像象棋被黑卒拱到了老将,像围棋对手凶险的“点方”内外夹攻提子收官。梦婷顾不了这么多,她平常没有喝过这么多酒,她开始感到她爸爸的伟大是方方面面的,在她有记忆的时候,她爸爸在酒桌上也是威风凛凛的!
她不知道喝酒这种事会不会遗传,她只知道今天不能败给这个小人。她仰着头“叮叮——咚咚——”地喝,兴奋地喝、痛苦地喝、既兴奋又痛苦地喝,像小时候喝蜜糖,又像小时候喝药汤。
当她喝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巨响,“哐当——”把她吓了一大跳,她放下酒罐定神一下,原来对面的邢太监像猪一样笔直地倒在地上了!
梦婷先是紧张,后是兴奋,她不知道他是喝醉了,还是被什么东西迷倒了。她紧张地走到他头部位置,发现他双眼紧闭,但呼吸正常,于是,弯下腰用手拍了拍他的脸颊,一点反应都没有,睡的像猪一样沉静。
她盯着他的脸,他寻常的脸瞬间显得无比的丑陋,无比的丑恶,丑恶到要有人出来替天行道,她联想到父亲无辜受冤,导致母亲病故,不禁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她取出一把锋利的剪刀,对准他心脏就要戳下去!
“不可,万万不可!他已被药迷倒了!”黄诚推门闯了进来,他刚才在楼下听到楼上“扑通——”一声巨响,知道邢太监已被蒙汗药蒙倒了。
但不知梦婷姑娘如何,于是,黄诚赶紧跑上楼,一看梦婷正要杀邢太监,抢上前一把夺去她手中的剪刀,说,“梦婷小姐,他是朝廷钦差,你这样做要连累知府大人的。”
“他诬陷我父亲,气死我母亲,我和他有血海深仇!”说着用脚踹他,还要站在他肚子上踩他,黄诚再次上前拦腰抱住了梦婷。
“你说这样不行,那也不行,总不能等他醒来再害我吧!”
黄诚想了好一会,也没想出什么好主意,只好说:“我把他从后边院墙弄出去,天黑,正好扔到大街上。”
黄诚准备背起邢太监,哪知道邢太监平日养尊处优、浑身肥膘,死沉死沉的,不怎么好背。于是,黄诚对梦婷说:“你等等,我下楼到伙房找根粗麻绳。”说完,就推门下楼,谁知道在楼梯口遇到欧阳冲了。
欧阳冲听说他俩要把邢太监扔到大街上去,急切地说:“这是个馊主意!走,我们上楼去看看梦婷!”俩人赶紧上了楼,欧阳冲一眼看到窗户边还在发愣的梦婷。
“梦婷,还好吧?”欧阳冲快步走到近前,看到满脸泪痕的梦婷,顾不了许多一把将她抱进怀里,这种激动完全是下意识的、原始无修饰的。
他能感到梦婷柔软的身体,能感到她温暖的体温,能感觉到她抽搐的呼吸。此刻,她安慰着梦婷,头脑中又浮现出她妻子王琦云的面容。他感觉道:她对妻子的爱是真诚的、是彬彬有礼的、是循规蹈矩的、是理性的但没有激情;对梦婷的爱也是真诚的,它源自于内心、源自于本能、源自于两颗心脏的碰撞燃起的火花,这火花或许短暂、或许像流星一样在天空一划而过,但却是真正的爱!至少欧阳冲是这么认为的。
梦婷在欧阳冲怀里情感完全释放了下来,想想这些年艰辛的历程,她放声大哭了起来,她紧紧抱住欧阳冲宽大的胸怀,越哭抱得越紧,像一个迷路的游子找到了故乡,像一位丢失的孩子找到了亲娘!她哭诉着、抽搐着,随着剧烈的呼吸乳房高低起伏,述说着不平事,述说着少女的无助。
她从来没有在一个男人怀里如此痛哭过,即使小时候也是在爸爸怀里发发嗲,她感到这个男人的两个手臂如此强壮,像一个钢架一样,把她弱小的身体护的密不透风,就像一只小鸟在窝里,就像一艘小鱼船躲进了海港。
欧阳冲不停地安慰她,抚摸她丝滑的头发,轻抚她骨感的背部两个人的脸颊已紧紧靠在了一起,就像山里的一棵合体树一样分不开了。
梦婷的哭声渐渐小了下来,不是因为她不痛苦,是她有了幻觉,感觉欧阳冲的身体仿佛是儿时院子里的那棵大槐树,她经常抱着它,尽管抱不下来,她在大树下玩耍,她把路边最美的野花摘下围着树做游戏。父亲和董五在外地,妈妈要操持家务,她孤独的时候,只有向那颗槐树倾诉,只有那颗槐树是她最好的朋友。
梦婷的哭声停了下来,但她不愿意推开那双有力的臂膀,她感到在欧阳怀里有温暖、有依靠、有希望,她平常脆弱的情感无处寄放,满腹的委屈又能向谁倾述,今夜要把多年的委屈酣畅淋漓的挥洒,随着每一颗泪水滴落在地下......
她又把头深伏在他胸前,任泪水湿透他的前襟,就象一个孩子在姥姥怀里撒娇。欧阳冲的性格不像赳赳武夫的他爸,他像他妈是个情感细腻的人,怜香惜玉、感同身受。
他刚毅的眼睑蓄不住那满腔的义愤,有几行泪水实在控制不住,滴嗒滴嗒地掉落在梦婷金光闪烁的金钗上,又流落在她那高蓄着的发际上,像泉水滋润着,充盈着干涸的发梢,又从她那刘海处流淌到额头,冲散了朱粉,冲下了柳眉的堤岸,来到红润桃腮,在梨涡处同她的泪水合合,阴阳相聚,汇成涓涓细流,一起奔向大地,那怕世俗的风再强烈、再疯狂,心亦巍然......
过了好一阵子,梦婷才缓过神恢复过来,推开了欧阳冲,抱歉地说:“欧阳大人,真不好意思!”
“擦擦眼睛。”欧阳冲温柔地递上了蓝色的蚕丝手巾。
“谢谢!我就喜欢这颜色。”
“那你就留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