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荫圈起破碎月光,黑夜的寂静慢慢弥散,溪水在这片宁静中潺潺流动,蛙鸣聒噪,人烟罕至。
一位少年郎踏过林间小径,穿过这片同黑夜融合的寂静,他一身短打,握着两只兔子的耳朵,警惕地转头看向忽然发出声响的灌木。他压着脚步,用腰间的砍刀拨开灌木,眼见是一条爬行而过的小蛇就放下了心,而在下一刻,他下意识回身,他的师傅背手站在路中央。
小宝连忙低头作揖,那被他换做师傅的长须男子眯眼打量他,视线从他手中的兔子移到少年的脸,他问:“这个时辰你在外做甚?”
小宝放下作揖的手,错开视线说:“师姐让我帮她抓几只兔子解闷。”
长须男子抬起长眉,不似信服,但也不想多问,换了个话题:“你师姐出去了,我今日出门碰见了你的李叔,他给我一封信,说是要我转交给你。”
小宝动了动小拇指,问:“李叔在山下客栈可还好?”
长须男子答道:“好得很,每日忙完还有闲心呷酒,我看他精神也好了不少。”
小宝的嘴角不自觉地上翘,他希望关心他的李叔能拥有自己的生活,不必日日夜夜围在自己的身边,即便自己辛苦一点,包揽了师傅吩咐的所有活计。
“多谢师傅关照。”小宝的话一半出自真心。
长须男子没有回应他的感谢,从怀中拿出一封信并说:“这是你李叔的信。你为何站在那一动不动,与师傅如此疏远?”
小宝一怔,慢慢走到师傅的跟前,手中的兔子开始不安地挣扎,他握紧了禁锢兔子耳朵的手,默默直视他的师傅。
“这才对嘛。”长须男子满意地笑道,一手递过信,一手摸了摸少年垂在耳边的碎发,“学学你的师姐,多和你的师傅亲近亲近。”
小宝一声不吭地拿过信封,若无其事地向师傅道谢。
长须男子见他这副神情,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看不见对方的身影也感知不到对方的脚步后,少年明显地放松下来,将信收进小胸前衣服里,握着兔子的耳朵匆匆赶回住处,满脑子都是师姐让他捉兔子前的神态、李叔临行前的嘱托,连信也没有立刻查看。
回到住处,小宝果然四处没有找到师姐的身影,他将兔子扣在筐下,压了一块石头,闷闷不乐地回到柴房,拿出那封信对着月光看,一个字一个字地含在嘴里轻念出声。
“鹭洲城李家小宝。展信佳。久不通函,甚以为怀。近况如何,念念……”
小宝一怔,下意识看向书信的落款人,是这段时间音讯全无的余曲生,他立刻从头又开始读起。
信件中简单提及余曲生这些日子经历的趣事,告知他们自己所在的地方,那是一个距离小宝十分遥远陌生的地方,陌生到小宝闻所未闻,然后他在信中问候小宝和李叔的近况,嘱咐小宝多多关照李叔,末了说自己两年后回来看望小宝。
看完信的小宝安静地折起信件,找出师姐给他缝制的小袋子,将折成小块的信件放入其中,妥帖地放入胸前衣物里,先前郁闷的心情也一扫而空,月光挂在他的嘴角,余曲生没有忘记他。躺在木板床上的小宝却又止不住地想象如何向余叔叔讲述自己这些年的经历,想象对方看到自己“学有所成”时的满意表情,他带着这些思绪陷入酣甜的梦乡。
翌日,小宝将装在篮子里的兔子送给师姐,他询问师姐那日出门有什么要事。
风马抱起一只兔子,漂亮的眉眼灵动地表现她的思索,她不紧不慢地说,那日苏师伯上门找她,两人一道去山下走了走。
她口中的“苏师伯”由师傅某日介绍给小宝,师姐早就认识师伯,并且见面时表现的十分亲昵,小宝便当这位苏师伯是一位平易近人的长辈。
苏师伯上门时常带些新鲜的玩意给这两个孩子,笑容和煦温柔,犹如一位母亲,和小宝在教书先生那里碰见的同学母亲十分相像,她们都是温暖的、慈爱的,是小宝不曾拥有的亲人。
若是他的生母仍在世,若是他不曾被抛弃,是否自己也能被这般慈爱的目光注视长大?